柿子是一种擅长上演视觉巫术的水果,每至特定时刻,街边的小摊,仿佛就约好了似的,摆的全是火红油亮的柿子。这样的场景,很容易勾起人的旧有生活经验和记忆,从柿子在街头留下的鲜明记号,于心里默默地做着时间算术——柿子都已经开始上市了,柿饼还会远吗?
柿子的糖分很高,水分大,难以久存,熟透了的果实,几天不吃就坏了,加上出产时间集中,鲜果很难被市场及时消化。所幸秋高时节,金风急飒,清凉干燥,很适合把柿子风干了做成柿饼。若是在果熟时,去到盛产柿子的乡村,沉寂心底许久的园艺精神,就会产生奇妙的内在呼应。有些农家是把收下来的柿子用绳索系成长串,一条条地悬挂在自家屋门前风晾。果实收得多的人家,则是直接摊晒在打谷坪上,尚未完全晒蔫的橙红色果肉,饱满、湿润,意象瑰丽,像是要趁着最后的丰腴,妖娆地展示出性感的身体全部。
做柿饼,要先削柿子皮。这是一道苦差事,过去只能靠手工完成,手上若是沾染了柿子的汁液,留下的暗褐色污渍,也很难清洗得掉。如今有了专门削柿子皮的机械,甚至可以不经风晾的步骤,直接用机器烘干发售。传统的柿饼制法是在果肉晾晒至半蔫、尚未完全脱水之际,要趁着绵软,经过一道人手揉捏成型的工序。须将柿饼的蒂部稍稍按下凹陷,果肉凸起,由此产生一种饱满扩张的视效,像是肉身泛起的涟漪,要不安地跃出身体形态的束缚。制作得法的柿饼,圆而浑厚,柿蒂有如钱孔,果肉金黄如铜,布着一层薄薄的白霜,像是一枚微泛铜锈的大钱,赤裸裸地展示着商业文明的叙事逻辑。
过去在食杂店,柿饼是常年有售的干货食材,谁家的小孩遇到喉咙肿痛,父母就会给几毛钱,让小孩自个到食杂店买两个柿饼作为零食吃。柿饼在晾晒时析出的白霜,是天然治疗嗓痛的良药。
不同地域,柿饼的吃法也根据人们的口味喜好,呈现出不同形式的中和之美。如老北平的果子干儿,是把柿饼、桃脯、杏干泡发开,放到冰桶里冰镇,吃的时候再添两块糖藕片,为夏季消暑的清凉小食。而在煲汤文化兴盛的岭南,人们炖鸡,也经常会添放两个柿饼,增加汤的鲜甜和清润,使汤水带有淡淡的果香。本来一道极为普通的汤品,因为有了柿饼的辅佐,也被炖出了不一样的滋味。